兔儿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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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惊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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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短篇小说

那日她穿了一身大红的牡丹云锦裙,扑倒在池塘里,染红了一池的春水,再后来牡丹亭外,盛开的牡丹朵朵都殷红如血。

牡丹亭.惊梦

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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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静如水,一盏油灯昏黄如豆,萧沁幽坐在桌边绣着手中的兰绢手帕,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针扎在指尖上,沁出鲜红的血豆。

她赶紧放下手中篾扎绣缎,吸吮扎破的指尖,明日就要和文远一起去齐府,见他父亲了,她担心自己卑微的出身,会像一堵厚实的墙,立在她与齐文远之间。

她是戏子,从小在戏班里摸爬滚打,人都说戏子低了贱,虽不似青楼女子半点朱唇万客尝,却是抛头露面,一抹娇容千人赏。

文远说他会尽力说服父亲,让她不要担心,可她又怎能不担心?齐家富甲一方,在扬州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试问齐老爷怎会容许一个出身微贱的戏子嫁入齐家?萧沁幽叹了一口气,还是等一等吧。

文远就是料定她会这么说,到时又要再拖上一年半载,所以他才坚持要带她去见父亲。

遥想三年前与文远在游园初遇,那时她正值豆蔻年华,手执团扇,媚眼如丝。

园内繁花似锦,人流如织,她蹦跳着踏入牡丹亭中,不知是谁,将她头上的发钗碰掉,待她俯下身去捡,却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抬眼间,竟是名男子,星眉朗目,气宇轩昂,她的脸一下子便红到耳根,慌慌张张的从他怀里挣脱起身。

几乎是夺路而逃,听得有人在身后喊,姑娘等一等,你的发钗。

她用团扇掩了口,转身回望,追来的正是刚才那位公子,他将钗子递过来。

她却没伸手接过,只是低着头,一双绣花鞋蹭着脚下的花泥。

他迟疑了一会,上前将发钗插进她的发间,他们离的很近,以至于她的一低头,便能触及他的胸口,她害羞的别过脸去,脸上红晕未消。

他的身上有温热的气息传来,让她感觉安定,抬眼偷偷看他,举手投足间英气非凡,完全不似以前见过的纨绔公子那般,浪荡地挑起她的下巴,言语轻薄。

他很客气的介绍过自己,然后问她贵姓。

齐文远,从那时起,她便将这三个字紧记心间,她咬着下唇,摇头不语。

他也不勉强,执扇拱手,姑娘珍重,就这样错身而过,若轻风过水无痕,后来她才知道,他是齐家公子,家世显赫。

那是第二次相逢,她一袭大红牡丹云锦裙,碎步走至戏台中央,一眼便看见台下的他,青衣蓝襟,英气逼人。

她朝台下倾城一笑,展开的红袖漫天飞卷,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若泉。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一曲《牡丹亭》,台下掌声如雷,她用大红的袖袍掩了口,描了丹青的眼角一斜,偷看台下的齐文远,他的眼中清辉闪动,望着她一不未动,似乎还沉浸在戏曲中。

收场的时候,富家公子都聚到后台来,只为一睹她的芳容,她卸了妆,被一群戏班里的人护着,朝前方不远的马车走去。

她四下里张望,人头攒动,却未见那个令她心动的人,心下怅然。

原来他并不愿捧她的场,上车时,她转头回望,目光掠过重重围涌的人群,竟与他的目光相遇。

他就站在外围,静静的望着她,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痴迷。

她婉然一笑,若兰华绽放,灿耀星辰。

周围的富家公子纷纷起哄,调笑着要她再笑一个,人潮往上叠涌而来,受了惊的马儿扬起前蹄,嘶吼了一声,突的往前奔去。

她刚上车,尚未站稳,马车突然往前跑,便重重的摔了下去。

没有人驾驭的马横冲直撞,她跌坐在车内,惊恐的将头探向车外,风呼呼的掠过耳际,街面上的人纷纷让开,她使命的抓着车沿,手指被颠簸的车身震得发麻。

眼见着前面横出一队挑着夜香的挑夫,她不禁大喊一声闪开,挑夫应声而散,却已然来不及了,失控的马匹被扁担绊倒,重重的往前栽去。

几桶夜香也跟着倾倒,桶里的夜香如浓墨一般泼向后面的马车,马车依然全速向前驶,正好迎着溅涌而来的夜香,她失声尖叫,还没来得及扬起袖子,夜香已经泼面而来。

好臭,脸上凉凉的,不会是夜香吧?萧沁幽忍着恶心,伸手往脸上一抹,手心里冰凉一片。

是一块玉,男子腰间的玉,身前站着一名男子,俯身抱住她,那些夜香悉数泼在了他背上。

她扬起脸来,轮廓分明的脸,英气逼人的眉眼,分明是他——齐文远。

他也低下头来,四目相对,轻声道:“幸好没溅到你身上,还好吧?”

她用力的点点头,原来他看起来像弱质书生,其实有很深的武功底子,方才马受了惊,他便一路追着她的马车。

追得近时,他一个腾身跃起,欲落在马背上,却没想到夜香迎面泼来,于是立时转了方向,用身体挡在她身前。

萧沁幽被他抱着,压倒在马车里,衣衫轻薄,能清晰感觉到他的体温,她脸色绯红,挣扎着想要起身,偏巧一口啄在他左脸上。

齐文远只觉得一股燥热腾升而起,一下便涨红了脸,他慌忙起身,有些羞涩的轻咳了两声:“没,没压着你吧?”

萧沁幽站起身来,低眉敛目,宛如一朵含苞半放的牡丹,羞羞答答。

一队齐府家丁往马车这边赶来,焦急的喊着公子,他抬起头望向她,欲言又止:“今日姑娘受惊了,回去好好休养,在下无意唐突佳人,还忘姑娘海涵。”

她咬着唇,绞着手中的素色兰绢:“公子两次出手相助,沁幽感激还来不及,又哪来唐突?若是公子不嫌弃,明日西园牡丹亭内,沁幽自当摆酒设宴,以谢公子救护之恩。”

她伸手拨下头下的发钗,交至齐文远手中,马车外戏班的人也赶到了,将她扶下马车,她下了车回头望时,他也正回头看她。

千言万语,在这一眼回眸中,浸润无声。

牡丹亭外杨柳如烟,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在池水中漾起一丝波纹,几只白蝶在翠绿的枝条间穿梭。

亭内一桌酒菜,她还穿着初遇时的那身衣裳,只是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当初那个掉了发钗,一头撞进他怀里,羞得满脸通红的姑娘。

或许他爱上的只是戏台上,那个姹紫嫣红的杜丽娘,是戏文里百转千回的杜丽娘,而不是她萧沁幽。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齐文远夺过她手中的杯子,她就执起酒壶,其实她酒量很浅,一沾酒就醉。

只是她问不出口,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才借酒壮胆。

她伏在石桌上,指着他,醉眼朦胧:“你,你记不记得,那天在这里捡的那支发钗……”

其实他怎么不记得,那日游园牡丹亭里,她从他怀里挣脱,惊慌失惜、我见忧怜的样子,他便被她深深的吸引。

本来想邀她一起游园共赏,她却一直低头不语,他才只好作罢,没想到会在戏园再度相逢。

其实第一眼,他便认出她来,那般的娇艳羞涩,媚眼如丝,是其他女子不能比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打开递到她眼前,盒子里安静的躺着一支珍珠孔雀玉步摇,是他昨夜一宿未睡,亲手打造的。

萧沁幽眼睛一亮,碧透的翡翠做成孔雀上身,口含一挂珠帘,圆润光泽的珍珠串成孔雀开屏,再用丝线固定在玉簪细孔中,很是精巧别致。

她欢喜的拿起它左瞧右看,爱不释手。

那日,她只喝了三杯酒,却醉得不省人事,说了很多话,文远一直握着她的手,听她说那些陈年往事。

之后,她每一出戏,文远都会来捧场,到后台探班,总不忘买她最喜欢吃的发记灌汤包,他将她像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她只皱一下眉头,他都会着急的不行。

三年时光飞逝,她每日的演出都被排得满满当当,这一天,她好不容易挨到傍晚闭园,可一出卸妆间,就被慕名而来的富家子弟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朝十步之遥的马车快步走去,半途里人群里却冲出一个人来,他一身酒气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色迷迷地说:“美人,你让我想得好苦啊,今天,我非要娶你不可,跟我走!”

手被捏得生痛,她惊得使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人说完就醉熏熏地拦腰抱住了她,张嘴就要往她脸上亲。

齐文远站在远处大喝一声:住手!

说完腾身而起,借着轻功点足于人群之上,轻落在两人面前,挥手重重地在他脸上甩了一拳,一举将那人打趴在地。

齐文远将受了惊的萧沁幽揽进怀里,直望着她的眼眸:“这次我无论如何要娶你。”

话音还未落,已然横抱了她,向家中赶去。穿过院落里亭台楼阁,和曲曲折折的画廊,直抵齐家用餐的听雨榭。

她穿着素雅的碎花窄袖裙,站在门口,紧张的咬着下唇,看着一张张生面孔,迈不动步。

齐文远伸手将她拉至厅内,红木做的祥云纹桌上方坐着的,便是文远的父亲。

一桌人见她进来,都噤了声,齐老爷嚼着碗里的饭,没有抬头,文远执着她的手,走上前道:“爹,这就是我上次说过,要娶进齐家的女人——萧沁幽。”

她轻声细语的喊了一声:“伯父。”

齐老爷翻了翻眼皮,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睑,呷了口茶,厅堂里出奇的安静,茶盏搁落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清脆瓷声。

“让她过门不是不可以,但是只能做小。”齐老爷悠悠的说道。

文远坚持要明媒正娶,并拉着她在一方长凳上坐下,却听得齐老爷发话:“谁准她坐那个位置的?”

“没事,我站着就行。”萧沁幽起身站到齐文远身后,小心冀冀的说。

二姨太立即尖酸的补充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分,你呀,就只配站在旁边,给人端茶道水,天生的佣人相,还想学人飞上枝头变凤凰?!”

文远听完,心中不爽:“二姨,要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别忘了你也是戏子出身,有什么资格说沁幽不配嫁入齐家?要说不配,也是你不配!”

二姨太冷哼一声:“我再怎么也不像她,整天跟男人眉来眼去,勾三搭四的……”

齐老爷挥了挥手中的筷子:“够了,吵什么,还嫌不够丢脸的?!吃饭!”

齐文远将筷子重重的搁在碗上说,不吃了!起身拉着萧沁幽,跨出听雨榭的门坎。

萧沁幽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他的手很用力地握着她,恍惚间泪水一颗颗从睫毛上滑落。

“其实我可以做小的。”出了齐府,她拉住气冲冲的齐文远,声音细如蚊呐。

他转过身来,看见泪流满面的她,顿时方寸大乱,连忙抬起袖子给她擦泪:“是不是刚才被二姨气的?她就是那个德行,你别放在心上。”

她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温热在脸上:“能进齐家,沁幽已经很感激了,做大做小我都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于是没有八台大轿,没有炮仗喜宴,没有凤冠霞帔,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嫁给了齐文远,除了齐府里的人,没有人知道齐家有过这门亲事。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曾把她当做少奶奶来看待,而是把她看做少爷的贴身丫鬟。

上个月府里添置新衣裳,二姨太、大少奶奶和几位小姐,都是请州上有名的裁缝量身订做的。

而给她的却是深冬里丫环们挑剩下的袄子,清一色灰蓝的暗淡,由不得她挑三捡四。

平日里,太太小姐们也都是银耳燕窝的补,却从来没有人给她送过一碗燕窝粥,每月府里领月钱,她拿的跟丫环们一样少。

还要忍受二姨太时不时的挖苦和嘲讽,但是这些她一点都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能够留在文远身边,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足以抵消所有被轻视、被排斥带来的痛苦和委屈。

在听雨榭,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气氛沉闷肃穆,她低着头默默的吃,大气也不敢出。

偶尔抬头夹菜的时候,撞上齐老爷那双目光如炬的眼,她的手总是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慌乱的掩饰,因为那双眼仿佛能将她穿透,窥出她心底死死埋藏的那个秘密。

好在一家人聚在听雨榭的机会并不多,齐家生意兴隆,店铺里根本忙不过来,齐老爷要半个月才回来吃几次团圆饭,每次她都很心虚的低着头,尽量吃靠近自己的菜。

文远却不知死活地不断给她夹菜,堆得碗面高高满满,她瞄了一眼二姨太,那双丹凤眼虎虎地瞪着她,生生要将她吃了一般,分明是嫉妒她,有个这么体贴入微的丈夫。

之后文远见她只有过冬的袄子,就送了她一件霞凤祥云绯襟裙,那是早已不出山的老裁缝做的,款式繁复华丽,做工精细,实在是巧夺天工。

她高兴的接下说过几天再穿,他却硬要她换上让他瞧瞧,她拗不过,等到她穿着那件霞凤祥云绯襟裙,半遮半掩的出来时,她看见他眼中有清亮的光闪过。

在他欣赏而迷醉的目光下,她轻轻转了一圈,华丽的长裙宛如桃花般飘舞散开,裙摆下层层密密的粉色花边轻轻荡起,美轮美奂。

然后她就一头撞上了那双凌厉的凤目,二姨太眼中也闪着光,不是痴迷不是欣赏,而怨*如血,锐利如刀。

她看到二姨太嘴角抽搐了几下,终是没能挤出一丝微笑,毕竟每天对着一个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子,已是件无比难受的事。

更何况,此时她还将所有的光芒都揽在了她一人身上,仿佛在宣布她才是齐家未来的主人。

二姨太冷哼了一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等卑贱的下人竟敢抢了她的风头,穿件那么漂亮的裙子,在她面前卖弄风骚。

貌美的容颜和甜蜜的感情一样,是最不能拿出来炫耀的,尤其是在年老色衰,已经很久没有受宠的女人面前。

萧沁幽心中暗叫不好,可是已经晚了,她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没料到报复会来得如此之快。

发现裙子被剪刀绞碎是六天后的事,其实她已经很小心,对二姨太处处忍让,自从齐远把那条霞凤祥云绯襟裙送给她之后,只穿了那次就把它压在了衣箱的最底层。

她知道没有机会穿出去,到了晚上还是会忍不住翻出来,哪怕只是抚抚它亮丽的裙边,多看上几眼,也能她心满意足。

但那天她打开箱子的时候,却发现它已经被撕得四分五裂,轻轻一抖,那些细细密密花瓣似的褶边,便像是凋零了的桃花一般,纷纷扬扬地碎了一地。

她的心也仿佛被绞碎了一般,这条裙子是文远千磨万磨才说服那位老裁缝给做的,交给她时,他已经一宿没合眼,一直在老裁缝家等着衣服完工。

如今,它却被那些人糟蹋成这个样子,教她怎能不心痛。

不仅是穿的衣裳,戴的手饰,其他的胭脂水粉统统都没有她的份。

处处排挤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本来她早就厌倦了曾经一抹娇容千人赏的日子,可如今,她宁可再过那种戏台卖唱的生活。

齐文远不同意她再去戏园卖唱,他不想她抛头露面,于是给她在戏楼包了一间上好的客房,说她不想待在家的时候,可以去那里听听戏。

她听了,满眶的泪水盈盈而溢,再没有人能比他待她更好了,视她如珠如宝,处处关怀备至。

或许是因为上天垂怜,想对她满目疮痍的过去做些弥补,才让她在芳华正茂的时候遇见了他。

不管怎样,她是如此的幸运,扬手一挥,漫天的红袖展开,她站在二楼的包间里依依呀呀的唱,旋身飞转,大红的牡丹云锦裙跟着她迎风飘舞。

她扭头望向椅桌旁的齐文远,回眸间嫣然一笑,媚眼如丝。

再一次旋身回转,却被楼下的灯光晃了眼,她停下来定定的看向楼下,观众席上那个人的身影,就算烧成灰她也认得。

难道那个人知道她在这里?疑惑间那人回头往二楼看来,她一惊赶紧低下身子,脚下虚软,萎顿的跌坐在地上。

齐文远见她扶着桌子,一脸的失*落魄,赶紧上前把她扶到椅子上,问她怎么了,她始终都闭口不答。

他以为她好久没练戏,可能是累着了,吩咐她好好休养几天,不要到处乱走,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此时的萧沁幽心乱如麻,那个人是怎样找到这里来的?他想干什么?

种种疑虑在她心间环绕,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折磨她,在她以为得到了幸福的时候,安排那个人再度靠近她,重新搅乱她原本的生活?

她是自愿回齐府的,在文远的书房里,她心虚的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才从怀里取出一条素色的锦帕,将架子上的青花峦岳双耳瓶取下来,小心地包进帕子里。

真是冤家路窄,从书房里出来,一头就撞上了无所事事的二姨太,她指着萧沁幽怀里揣着的帕子厉声问,藏的什么?

萧沁幽支支吾吾的,使劲的护着怀里的瓶子,却被她一把夺了去,二姨太展开帕子一看,立即露出阴冷的笑容,厚厚的脂粉在她笑得颤抖的老脸上籁籁而落:

“这是出了家贼呀,平时你没气质没教养也就算了,没想到手脚会这么不干净,这可是老爷最喜欢的瓶子,你竟然想把它卖了换钱?”

“说!你到底偷了家里多少件值钱东西?”二姨太在萧沁幽脸上狠狠地拧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哇,不说是吧?家法伺候。”

于是她被拖到齐家祠堂,伏在地上整整挨了三十木杖,等到她嘴角渗血,几乎奄奄一息时,齐文远匆匆跨进门来,伸手拦下二姨太的木杖。

那女人得意洋洋的说:“来的正好,看看你的好媳妇,私自把府里的东西运出去变卖,触犯了家规,还败坏门风,按罪应当重罚,这一杖由你代劳正好。”

说着把木杖递给齐文远,萧沁幽伏在地上喘息着,奄奄一息回头看着他。

只见他把木杖用膝盖折成两段,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瓶子是我让沁幽拿到戏园去的,之前就说好和几个老主顾一起看戏,顺便让他们赏赏眼的,根本不是拿出来变卖。”

齐文远心疼的扶起萧沁幽,指着二姨太咬牙切齿地说道:“二姨,我敬重你是长辈,但若是再这么不分青皂白的乱打一通,让沁幽有任何闪失,我一定会让你百倍千倍的偿还!”

其实他根本就没让她将瓶子拿去戏园,萧沁幽看着齐文远,心中五味陈杂,一面为他不惜撒谎来替自己解围感动不已,一面为自己瞒着他私自将古瓶拿去典当而羞惭。

她有着那样残破不堪的过去,根本不值得他待她这么好,不值得他为她与父亲翻脸。

后来他问她是不是缺钱,她只是轻轻的点点头,撒了个谎说她需要五百两银子急用,他毫不犹豫地点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塞给她,说下次别拿东西去卖了,要用钱只管问他要就好。

她望着他,雾气蒙了双眼,泪却怎么也落不下来,若是他知道她一直在骗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宠着她,爱着她?

齐老爷知道她的身世是在之后不久,其实她早就料到终有这么一天,他会看穿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秘密。

但是他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生性宽容善良,就算她有那样的过去,还是会接受她,将她留在身边。

于是他给了她一笔钱,让她主动与齐远断绝关系,五千两足以让她锦衣玉食过一生的,他不想要一个有着污浊过去的媳妇,去毁坏齐家百年的清誉和血脉。

她萧沁幽,本是平常人家的闺女,过着平淡简单的生活,但是自从五岁那年被拐走,她的人生便脱离了之前轨道,误入歧途。

之后她被人贩子周若章送进戏园子里,替他赚钱,十三岁那年又被他糟蹋了清白的身子。

从此生命就变得暗无天日,那真是一段痛不欲生的日子,好几次她都想一死了之,却没有死成。

好在她侥幸在一次唱戏的时候,躲在富家子弟的轿子里,才得以逃出了周若章的魔爪,却入了另一个虎口,被折磨凌辱了好些天才卖给了现在的戏班子。

好在班主宅心人厚,极力捧她,她也因为戏唱得出神入化,红极一时,但是无论台上的她多么明艳照人,心中的那根刺始终都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她那段残破不堪的过去。

她一直卑微的活着,从不信会有那么一个男子,肯接受她的过去,肯接受完整的她,所以她选择将过去深深的埋在心底。

遇见齐文远是她一生中最幸运的事,也是最让她惶恐的事,她时时担心着,害怕他知道真相后,一切的一切就都会化为泡影。

于是当周若章再次找到她,向她要五百两封口费的时候,她很爽快的同意了,想也不想就要拿那只青花峦岳双耳瓶去当。

可如今齐老爷知道了,就再也瞒不住了,其实她并不是为了那五千两,才答应齐老爷与文远断绝关系的。

而是她实在不想让他知道,她曾是怎样的女人,有着怎样不堪的过往。

她宁可离开他。

这样,起码在他心里,她还是那个纯净无暇,天真烂漫的萧沁幽,像戏文里的杜丽娘那般,清白如玉,值得他去爱。

她远走他乡,只留下单薄的一纸书信,不对他说明去向。

那封告别的信笺上,她狠下心来,只说,你从没给过我我想要的生活。

可她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倘若时光重来,她依然不后悔每一步所做出的选择。遇见他,与他相识相知,与他旧梦温存。哪怕最终的生别离,她也算拥有过他最真的甜蜜。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她会一直把他放在心里,永不再见。

风吹起她鬓角的青丝,迷了她的眼,她站在码头上等船靠岸,从此心里住着一个人,带着这份情只身浪迹天涯,或许也一件美好的事。

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让她去想,去念,让她朝朝暮暮惦记在心。

只是她没有想到,兜兜转转竟会再度落入周若章的魔爪,原本以为码头那么多人不会出什么岔子,是她疏忽了。

周若章是个老练人贩子,自然能把拐卖的活计做得滴水不漏,只要他想做。

她只觉得后颈一疼便没有了知觉,昏死过去,待她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竟是周若章那张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麻子脸。

他得意地点着手中五千两银票:“妞儿,这些年我是到处的找你呀,果然,你没辜负我这份苦心哇,哈哈。”

“呸!人渣。”萧沁幽狠狠的啐了他一口,接着重重地挨了一耳光,右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妈的,居然敢顶嘴了,这几年没调教你,长脾气了,哼,等老子好好享受一番,再把你卖到青楼去!”

她被推倒在桌面上,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身上的衣物被悉数除尽,周若章淫笑着将头埋进她的胸脯。

眼泪从眼角渗出来,漫过耳际的鬓角,她忍着恶心,抽出头上那只珍珠孔雀玉步摇。

手腕一转,“突”的一声,玉簪透脑而出。

他是后来才知道,她杀了周若章之后畏罪自杀,溺死在牡丹亭外的池塘里的。

只是她不知道,其实他对她的爱已经超越那些污点,只要她肯向他坦露心声,他就能包容。

只是她始终都不肯相信,会有那样一个男子,能够接受她残破不堪的过去。

那日她穿了一身大红的牡丹云锦裙,扑倒在池塘里,染红了一池的春水,再后来牡丹亭外,盛开的牡丹朵朵都殷红如血。

戏园里那曲《牡丹亭》依旧清清卿卿的唱着,早已没有人记得曾经的萧沁幽,那个红极一时的角儿,除了牡丹亭里,神色恍惚的齐文远,以及亭外波光涟涟的一池幽水。

本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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