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山庄有个年轻的寡妇叫陆牡丹,牡丹名美。人更美,大家干脆叫她“绿牡丹”。这几年,村里人或多或少地变了样,只有绿牡丹的生活依然十分清苦。她深深地懂得,要改变目前的拮据状况要靠自己的勤奋,但关键还在于致富门路。然而,这茫茫之路又在哪里呢?猛地,她想到后山有片稀稀拉拉的果园。对,我去承包果园。村里签订各类承包合同都是村长柳金耿一手包办,只要他点一下头,什么事儿都好办。俗语说得好,要想龙门跳,先把香来烧。
绿牡丹主意一定,直奔村办公室,她见四下无人,走到办公桌边,羞怯地说:“村长。”
“喔,牡丹。”
柳金耿笔一放,笑着问:“你有事?”
“我……”
绿牡丹移上一步,细声细气地说:“我、我请您吃晚饭。”
一村之长的父母官,请他吃饭的人是数不胜数,单等酒杯一端,必有事相求。
于是柳金耿关切地问:“牡丹,你有啥为难之事,尽管开口。”
绿牡丹妩媚一笑:“一时又说不明白,等会儿给您讲。村长,您一定要来啊!”
柳金耿见绿牡丹欲言又止,颇有点欲擒故纵的味儿。
此刻,要是别人,他早就鼻子一哼打起了官腔。然而他面对着亭亭玉立的美人,不但一丝火气也没有,反而和颜悦色地说:“好,好,我一定来。”
绿牡丹见柳金耿满口答应,笑嘻嘻地走了。
傍晚,柳金耿换了件真丝短衬衫,来到绿牡丹的门口,双手朝后,朝里喊道:“牡丹在家吗?”
他的话音刚落,从墙角边“呼”地窜出条大黄狗,围着他团团转,柳金耿不由得一个趔趄。
“阿黄,不得无礼!”绿牡丹一声喝,解了柳金耿的围,只见她像一阵风似地飘到柳金耿的面前,“村长,吓着了吧?”
“没,没啥。”柳金耿微微点了下头,抬脚进了门。
绿牡丹泡了杯茶,双手捧到柳金耿的面前,说:“村长,我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您这位大忙人盼来了!”说着,柳眉一扬,递给他一根烟。
柳金耿手接香烟说:“牡丹,你又不会抽烟,何必为我破费。”
“破费?!”
绿牡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是一片诚意请真神哪!”
柳金耿眼一眯,朝绿牡丹瞅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不错,这味儿真不错!”
“村长,我是里外一个人,我得去烧把火,怠慢您啦!”
不多一会儿,八个菜就上了桌。柳金耿朝桌面上扫了一眼,这八只家常菜,柳金耿哪有胃口,这几年,他的肠胃是大开特放,眼前的菜早已被时代所淘汰了。但是,他在绿牡丹左一声村长请、右一声村长请的,喜滋滋软绵绵的敬酒声中竟是频频举杯,不一歇工夫,喝得面孔红彤彤,背脊热烘烘。
绿牡丹9岁的儿子灵林面对着如此丰盛的饭菜显得十分高兴。开始,他还有点拘束,后来,就忘乎所以了,这碗夹到那碗,半个身子也扑到桌子上。绿牡丹见状,不由得心头有点气,她想训斥儿子几句,转念一想,不由得心也软了,还是暗暗打个招呼,叫他斯文一点。绿牡丹想到这里,脚一伸,朝儿子轻轻地踢了两脚,然后,眯眼朝儿子眨了两下。
此刻,柳金耿正歪着脑袋在剔牙齿,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绿牡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似卷非卷,整个脸儿像一只白里透红的水蜜桃,笔挺的鼻梁边镶嵌着几颗隐隐约约的雀斑,更添三分迷人的风姿,他不由得感叹不己:好朵绿牡丹!可惜……
就在柳金耿想入非非的时候,绿牡丹原打算对儿子打招呼的两脚,却全都轻轻地落在柳金耿那翘起的二郎腿上。柳金耿低头一看,嗯,她这是什么意思?又见她朝儿子眨了两下,他不由得一愣。
一瞬间,柳金耿全明白了:自古美女爱英雄,我柳某人虽谈不上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但在这小小的秃山庄也算得上是个打个喷嚏全村也会震动的人物。况且,她又是个失去男人的人。对,她这是在向我主动打招呼。
柳金耿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热,于是,牙签一掷:“牡丹。”
绿牡丹的眼神刚从儿子身上转过来,听柳金耿在叫,忙尴尬地笑了笑,说“村长,这酒……”
“不错!不错!”
柳金耿油嘴一抹,“牡丹,喝到现在,我总算真正喝出了你这酒的味儿。你这酒就是母娘娘的琼浆玉液也没法比,真是喝在嘴里,香在心里啊!”
绿牡丹听出了柳金耿的弦外之音,但既不能点穿,更不能训斥,她只得假装不知,脸微微一红,拿起酒瓶客气地说:“村长,承蒙您看得起我这位穷寡妇,来来,我再敬您一杯。”
“牡丹,人心肉做啊!我咋不知你寡妇的难处呢?我当村长的不关心谁关心啊?!”
柳金耿说着,身子一晃,站起身来,“来来,我自己倒。”说完,一把握住绿牡丹拿瓶子的手。
绿牡丹一惊,不知如何是好,“村长,别……”
她感到柳金耿那只手在使劲地揉自己的手背,急切中,她只得手一松,“砰——”酒瓶掉在地上,正巧打在阿黄的尾巴上。它不由得猛一蹦,冲着柳金耿怒目圆睁,吡牙咧嘴。柳金耿一愣,好厉害的女人!
绿牡丹原想等柳金耿酒足饭饱后和他谈承包果园的事。那知,他借着三分酒意,却另有不轨之图,难道我就自认晦气不成?不!你别想在我身上捞到半点便宜。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强颜欢笑地说:“村长,您为大家辛苦了一天,也该早点休息了。今晚,我怠慢您了。等明天晚上再说吧。”
“明天?”
柳金耿双眼一眨巴,响弓哪有回头箭。你不要一本正经,天下老姑娘好找,真寡妇难寻,我不怕蒸熟的鸭子飞上天。况且,你的事儿还握在我手心里……
想到这里,柳金耿颇有点成竹在胸,干咳了两声:“好吧!那就明天吧。”说完,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天晚上,柳金耿刚跨进绿牡丹家,就见她挑了一担谷子往外走:“牡丹,你这是往哪挑啊?”
“村长。”
绿牡丹忧伤地说,“不瞒您说,家里断粮了。明天是停电的日子,我想趁夜里去碾一下。”
“唉!”
柳金耿烟蒂一掷,说“这是男人干的活儿,哪能让你挑?你家没男人,我顶替一下总可以吧!”说着,一把抓住扁担。
“村长,不不!”
绿牡丹焦急地说:“我是个寡妇,历来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舌根下面压死人。我的名声倒不值钱,您村长的面子要紧啊!”
柳金耿胸口一拍:“人正不怕影子歪,怕啥!”说完,硬是抓住扁担不放。
这一下,绿牡丹急了,总不能像推磨似的抓住扁担到天亮,这……
眼珠一转,办法有了:“村长,您一定要帮我挑,那我就领情了。不过,我有话说在先,您在前面挑,我在后面跟着,您挑到小桥边,由我挑进机房去。村长啊,我全是为您好啊!”
柳金耿不由得暗暗发笑,偷情还要考验人,卖什么关子!想到这里,他坦然地说:“好,依你就是。”说完,挑起担子就走。
绿牡丹先关照了儿子几句,接着,摸着阿黄的头嘀咕了一阵,然后返身出门。
柳金耿本来就身材矮小,缺力短气的,加上长期不干重活,百多斤的担子压在肩上,走不到半路,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淋。他想等绿牡丹跟上来聊几句,助助兴,解解乏,但是,绿牡丹却始终和他相隔一条田埂的距离。
柳金耿不由得火气有点上升:牡丹啊牡丹,你简直是在戏弄我。然而,当他借着月光,见到绿牡丹在那曲径幽幽的小道上缓缓而行的身姿时,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柳金耿左肩换到右肩,好不容易将谷担挑到小桥边。
绿牡丹上前接过担子,说,“村长。辛苦您了!”
“没啥,只要你心里有数就是啦!”
绿牡丹一听,柳眉一挑,说:“村长,您到我家里去等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哪里,送佛送到西天,好事做在眼前,我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我还得帮你挑回去呢!”
过了两支香烟功夫,绿牡丹挑着碾好的米,呼哧呼哧地走了过来。柳金耿双手一拦,绿牡丹只得放下担子,只见她那丰满的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在猛烈地起伏着。柳金耿不由得有点神*飘荡,忘乎所以。绿牡丹见势不妙,身子一侧,一声尖叫“啊——”
叫声未绝,阿黄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过来,直扑柳金耿。俗语说,不叫的狗最凶,柳金耿不由得手一缩,急步往后退去。小石桥只有扁担那么宽,只听“扑通”一声,柳金耿掉到了河里,幸好,小河水浅,只到腰部。
绿牡丹在桥板上粗声粗气地骂着阿黄:“瘟狗,不好好在家看门,溜出来乱扑乱抓,我一扁担砸烂你的狗头。”
柳金耿好不容易爬到岸上,绿牡丹关切地问:“村长,摔伤了没有?嘿,都是我不好,早知要闯祸,我们母子就是饿死也不来碾米。”
“没啥,没啥。”
柳金耿一边拧着衣角,一边说:“只是一只鞋掉了。”
绿牡丹一听,忙说:“村长,我赔、我赔您。”
“一只鞋值几个钱,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个村长就是了。”
绿牡丹手朝上指:“上有天,下有地,我心里没您村长,五雷轰顶!”
接着,绿牡丹神情一转,慢悠悠地说:“村长,看你现在这样子,被人看见要惹是生非,我的事明天晚上再说吧!”
柳金耿想自己这副样子也着实狼狈,只得说:“好吧,不过,你得在家等着我。”
第三天,天未黑尽,柳金耿就来了。他见绿牡丹在磨黄豆,嘻嘻一笑,说:“怎么,今天请我吃豆浆啦?”
“我想捞点豆腐皮,去换点油盐钱。村长,您坐呀!”
绿牡丹说着泡了杯茶,拿出半碗糖精盐浸豆,“村长,没啥好招待。”说完,点火蒸浆。
柳金耿坐在桌子边,绿叶茶喝喝,盐浸豆嚼嚼,两只眼睛对着绿牡丹直瞟,不禁脱口而出:“牡丹,我是越吃越有味!”
“有味?村长,就您没大没小,乱嚼舌头。来,帮我烧火。”
俗语说,性急捞不成豆腐皮,火旺要沸掉,火熄要僵掉。
绿牡丹一阵阵喊烧,转眼间叫停,弄得柳金耿无所适从,等她一摞豆腐皮捞好已是九点挂零。
柳金耿见时候不早,在一旁催着:“牡丹,我们的事儿可以办了。”
绿牡丹掸了掸灰尘,走到桌子边一坐,说:“村长,我想承包后山的果园,请您……”
没等绿牡丹说完,柳金耿胸口一拍:“闲话一句。我还能让你吃亏吗?这样吧,第一年,村里投资三百元;年,村里不投资,你也不上交;第三年嘛,交……就交二百元。三年以后,看果园发展情况再说。”
“村长,我是急人办快事,能否马上签合同?”
“那当然,口说无凭。”
柳金耿说完,当即和绿牡丹签了合同,双方盖了私章签了名。
“牡丹,明天你到会计那儿去盖个公章,就没事了。”
柳金耿说着朝绿牡丹一移,诡秘地说:“你的事我已爽爽快快地办好了。我的事呢?”
“这……”
绿牡丹不由得一阵心麻,她朝四下一看,面露难色地说:“等一会儿,等灵林睡了再说。”
柳金耿一听这话,喜不胜言,一拍,起身说道:“牡丹,只要你记住我这个村长,不出三年,我包你拆掉旧屋翻新楼。”说完,朝内房走去。
绿牡丹收拾完后,只得朝房内走去,只见柳金耿已脱了衣裤躺在床上,嘴里在轻声地叫着:“牡丹,十点钟了,快啊……”
绿牡丹慢腾腾地走到床边,嘴一努:“嘘一一轻点,灵林还没睡着!这孩子机灵得很。看你,脱下的衣服也乱丢乱掷,被孩子看见成何体统?你呀……”
说着,将柳金耿的衣裤随手一搂,塞进了箱子里,然后,放下帐子,“你再等一会儿,我到外面去着看,小心没大错。”
绿牡丹走到房前,万分焦急,昨天讲好了叫弟弟来,可现在十点已过,弟弟还不见人影?你再不来,可要害了姐姐啊!她在外面转了十多分钟,只得拖着沉重的双腿朝房内走去。
柳金耿撩起帐角在一个劲地催着。绿牡丹此刻是万箭穿心般地难受,看来,为了生计,我是在劫难逃了。想到这里,她的手慢慢地移向衣襟,“啪”,一颗纽扣解开了。
“嘭嘭嘭!”一阵急促有力的敲门声传进了房内,绿牡丹眉宇一展,然后假作惊慌。
柳金耿一跃而起,赤身露体地跳下床:“牡丹……,这……”
“姐姐,快开门啊!”柳金耿听清了门外的喊声。
“你弟弟半夜三更来干啥?”
“我,我也不知道。哎呀,你叫我怎么办?”
“我从后门出去。”
“我家没后门。”
“我跳窗。”
“窗口有栏栅。”
“那……那,我先躲起来!”
躲哪儿?敲门的是绿牡丹的弟弟,可能会到内房来,柳金耿感到这里不行,那里不成。
最后,还是绿牡丹有了主意:“我看您还是躲在这只袋里,闷也闷不死,蚊子咬不着,往边上一放,那怕我弟弟进房来也不会注意这麻袋的。”
柳金耿迟疑不决,“这,这保险吗?”
“村长!”
绿牡丹火啦,“你再不躲进去,大家要出丑!”
“好,好,我躲。啊呀,我衣服还没穿呢!”
“来不及了,先躲进去再说。”
门外的敲门声是越来越响,柳金耿只得钻进袋里,绿牡丹将袋口扎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出外开门。
柳金耿躲在麻袋里大气也不敢喘,只听外面在说:“姐姐,你怎么才来开门啊,你再不来开,我是要破门而进了。”
“唉,白天忙了一天,头一搁在枕头上,就像死猪一样。你半夜三更有啥事啊?”
“我明天一早进城去,想帮你捎袋马铃薯去卖卖。”
“那好,东西在房里。”
柳金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嘿”的一声,自己被背了起来,三旋两转,“咚”的一下,不知被摔在什么地方,只觉得眼冒金花,浑身发麻。
“姐姐,我走了。”
直到此刻,柳金耿才恍然大悟:妈的,上了这小寡妇的当!当务之急是想法子钻出袋口,免得到市场上去丢丑。但是,任凭他使劲地顶,袋口却纹丝不动。
再说柳金耿的老婆梅仙,发觉丈夫自从到绿牡丹家吃了晚饭后,神情有点异样,特别是到了傍晚更显得*不守舍,不是说乡里开会,就是讲村里有事,变着法儿往外跑。看看,十一点多了,还不回来。梅仙实在放心不下,拿起电筒开了门。
一抬脚,只见一只鼓鼓囊囊的袋:“咦,这是谁掉的?”
她举起电筒一照,见四下无人,嘿,还是先拖自已屋里,明天总有人找上门来。于是,呼哧呼哧地将麻袋拖进了屋里,怎么,这袋口在微微颤动,里面装的是啥活口?她不由得解开袋口。
“啊……”
梅仙吓得退了几步,只见一个满脸是泥的脑袋钻了出来,定睛一看,是自己的丈夫,不由得火冒三丈,“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在外面干了啥好事?现世报……”
天早晨,绿牡丹到会计那儿盖了公章。
接着,她来到柳金耿的家,将一包衣裤交给梅仙,说:“嫂子,我不敢对不起你,我这苦命寡妇也是爹娘生的,我,我要清清白白做人啊!”说着,滚烫的眼泪涌了出来。
梅仙一把拉住绿牡丹,情真意切地说:“妹子,你做得对!嫂子一点也不怪你。他做了这伤风败俗的丑事,你还给他面子,换了我,哼,没这么客气,非拖到他乡里去!”
说着,冲着缩在一角的丈夫厉声说道:“死*!今天怎么装得这样老实?!快,向牡丹妹子赔礼认错,将昨晚写的悔过书交给她!”
“牡丹,我,我错了。”柳金耿看了一眼老婆,然后,颤颤巍巍地将两张纸递到绿牡丹的面前。
“这……”绿牡丹不敢去接。
梅仙一把拿了过来,往绿牡丹手里一塞:“拿着,这是你的护身符。他胆敢再欺侮你,你到上面去告他。别怕他,嫂子给你撑腰!”
绿牡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久久地望着梅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