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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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02广场的面相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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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广场

昨天下午吃完了大大一碗羊杂汤,太撑,一个人去广场散步消食。

路上四处张望:路灯上有百年标语,楼侧有核心价值观,广告牌上有构建全国文明城市的号召……这些元素突然和这学期的许多课和读过的书产生了很强烈的勾连。

这些在过去十八年的生活中被视而不见的东西突然都活了起来,背后的历史、理论、制度、机制都在对着我诉说,有了某种深度。

但老实说,我也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说不上是我联想过于丰富的问题还是因为这些政治性元素实在有点多。

广场被城市中心道路分成两半,西半坐落着一座木塔,始建于北周,名曰万寿寺。

散步时老爸经常要我们绕一绕塔,说是能积攒功德。另外登塔是个难事儿,因为内部楼梯设计着实刁钻陡峭,不过为了塔顶上俯瞰全城的视野,倒还算值得。记得小时候学画的时候,老师们带着我们来写生,那个时候我眼里的木塔应该是最美的,因为不用绕也不用爬,没有功德无量也没有居高临下,只有习习凉风和嘻嘻哈哈,还有旁边藤蔓缠绕的廊下老年人们吹拉弹唱。我们只需欣赏和描摹着每一层塔檐的曲度、雕刻和风铃。唯一的坏处是头仰久了脖子会疼。

比赛

东半有一座舞台,数不清我从幼儿园到高中在那台上台下参与了多少演出。舞台的背景板自从我记事以来就没有换过。四周是家乡的几个标志性元素:木塔、土塔、鼓楼和飞天,中间则是一位长者年到访时留下的金闪闪的墨宝。

这天有些特殊,广场上要举行建*百年的歌咏比赛,中间道路已经封路,我可以不顾忌车流地跨越马路来到东半。

广场上最显眼的是将要一展歌喉的人们。有的穿着非常西式的精致晚礼裙;有的穿着中式的过分鲜艳的裙子,变成一朵朵人形桃花和牡丹;还有帅气的警察姐姐们,但似乎制服与浓浓的舞台妆搭配得有点不协调。

看完场内的热闹,刚刚路上的那根烦人的政治神经又被挑起。道路旁停了十几辆警车。(应该是送参赛的警察的)旁边是一辆特警车,不少特警守在被围起来的观众区和后台。

绕到舞台后面,那里停着电信的紧急通信车、电网的紧急供电车、消防车、急救车。看到这里我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哭笑不得。往常五六岁的孩子在台上蹦蹦跳跳地表演的时候,也没有救护车防止出什么事,今天台上的这些青壮年男女,这些小城运作的栋梁们,站在台上唱个歌,能出什么问题啊?

当然,这样的杀鸡牛刀表现了咱的统筹能力和周密计划,也昭示着活动的重要性,但是总感觉有那么一点点过头。

几种广场

广场有多副面孔,眼前这个与最早也最著名的古希腊的agora关系甚少,那个广场是表达和思辩的场所。

中国古代也有类似的表达场所——但没有那么开阔,那么喧闹——祠堂。

而中国所谓的集体主义传统,像何伟在《江城》提到的:“仅限于一些小团体、家庭、朋友和单位之内,这些紧密的社交圈也起到了一定的边界作用:它们既包容,又排他。”另外国人自古有天下观念,晚些又增加了民族国家认同。诡吊的是,这些大到四海九州,小到几室几厅的认同之间,没有一个坚实的中层规模的认同,也就是何伟在书里写到的社区感的缺席。所以设想即使把希腊的广场移植到中国,那也是一个没有指向的空概念。这点颇像赵汀阳分析现在的世界仅有地理存在而无精神存在。

而今天我眼前的这个广场,既不唱和雅典,也不效法晋祠,而是致敬红场和天安门。无数解放后规划的中国城市都有类似的人民广场。

它们不承担雅典广场的民主议事功能,不像罗马广场作为宗教活动场所和*事凯旋之地,也没有美国曼哈顿那样寸土寸金的经济金融职能,更缺乏新加坡花园城市的绿岛功能。但还是要建,因为要搞运动、要搞集会。红卫兵和广场舞大妈先后在这里狂欢。这背后既不是民主、也不是传统,而是一个曾经在场的更伟大的梦想,一次气贯长虹的大组织、大联合,一种摆脱低组织状态的渴望,一个急切寻找出路的冲动……

生活碎片

想到这里,似乎触到了广场这个意象的一些方面,但是却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启发,过多的头绪捋不清楚。那就往下走吧。

广场后面是我从小学画和琴的那个艺校。从四岁半开始。除了扫地阿姨,没有一个人比我在那里呆的时间长。初二结束了那里的课,谁知英语班又搬到了这个楼上来,于是无缝衔接到十五岁。我生命中有十一年的每个周末都和那栋楼有关。我不认为我还会再有另外一个十一年会对其他地方如此频繁地光顾。

想到这里回忆突然冲破了记忆大坝的闸口,眼中的广场又是另一种景象。

和不同的朋友,在不同的时刻结束课程结伴回家,从舞台后出来,聊着天,过马路,去书店,买漫画,到木塔,夏天塔下有鸽子。

初中也在不远处,当时动不动就找理由请假,跑回家睡觉,感谢当时的班主任也放任我溜。时间往往是清晨,途中我常常在广场驻足,观看广场舞大妈们伴着节奏劲爆的音乐齐刷刷地起舞。

心情不好的时候同理逃学,只不过会坐在长椅上,盯着那些过路的人们,试图像福尔摩斯一般从外貌推理出他们的人生故事;或者沉浸在周围的喧杂声中,努力把那些不规律的声响整合成一段音乐。

看见兔鸭头!

如果说我最近生活中有什么大的启发,有那么一句时常告诉自己的“格言”,那一定是“要看见兔鸭头!”

对,就是下面这个丑了吧唧的家伙。当然,我不是说你看见下图就完事了(笑)。这个无厘头的例子来自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作为晚年的未完成篇章,第二部分的每一节都只有短短一两页,但只有兔鸭头这一节非常长,有三十几页,足见重要性,而这部分讲的是“观看之道”。观看的是什么?是面相(aspect)。这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形而上学概念,而正是要把那些玩意拉下马的工具。我们看到的不是视觉线条和形状,也不是明暗对比和色彩频谱。我们只是先“是只兔子啊”——一个面相。然后又一拍脑门“哦!我看出来鸭子了!”——另一个面相,而在读过维特根斯坦(或者这篇碎碎念)之后你再看到它,就立马会向旁边的人炫耀到:“我看到了兔鸭头!”——一个更深的面相面相不是属性,可以像贴在物品上的一层层膜一样撕下来把玩研究;也不是描述一个事情相互独立的原子命题,通过逻辑融洽和符合现实取得合法性。一旦以属性和命题的方式开始思考,那么观念的内部矛盾就不可避免,加上人的思考偏好不同,人与人的矛盾也就开始了,人们很快就发现自己站在不同的战壕边。兔鸭头的面相明显比前两者更有深度,它是一个提醒我们观看之道的隐喻:看到什么取决于你观看的方式和深度。而我们要做的是不断熟练,不断感受,不断切换视角,以获取更完整的图景,以获取深度,从而看到兔鸭头。

昨天的我就起码看到了广场的两种面相,一种是生活的,一种是政治的。

上学期写政治的视野这门课的论文的时候引过周濂老师的一句话:“伦理生活的问题是:‘我如何才能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政治生活问的是:‘我们该如何生活在一起?’现代社会则在两者之间产生了某种区隔。”

但是这一区隔与其说是两种生活之间的,不如说是两个追寻理由和制造命题的学科之间的,而无关生活本身,这更不是失去生活信念,退入庸俗的理由。

区隔就发生在“想”之中,而不在“看”之中。所以维特根斯坦说“不要想,而要看!”

广场作为集会之地,既激发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豪情,也会给人系统殖民生活世界的无力和无奈。广场作为栖居之地,既展示市民生活的闲适和实践智慧,也可以给人一种庸俗的“活在当下”的文青浪漫主义。这两者是互相克服的,互为治疗的。这一方广场上可以弥合两个世界分歧的要素包括但不限于:

在庞大官僚机器中作为齿轮运转的公务员们,今夜都是带着笑容放歌的歌者;

本有些脏乱的街道,被文明城市评选的整治活动秋风扫落叶式地改善;

代表着社会生活的,数量可观的热闹围观人群和政治生活划街而治:人群中一个外地人在表演耍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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