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看厌夏花。终归不是看花的季节,不若春日,繁英如同孩儿面,一天一个样。夏日的无穷机变,在云。当浩瀚的云层从天顶漫过,又无端觉得,借此窥探了夏季的流速。故园观云,不止于蕉荫下、水风中,抬头望天,了了仅得一寸光阴。苏州园林里的云,借力造园者之手,是可以凝固停驻的。
退思园眠云亭
秦淮桑云纹,是中国古代的吉祥装饰纹样之一,常见于建筑、服饰、器具等,象征着吉祥如意。云纹脱胎于天际真实的云气,是先民自然崇拜的一种表达。根据《周礼》记载,当时负责占星的官员,还有“以五云之物,辨吉凶、水旱降、丰荒之祲象”的职能,即通过五种云色来预测吉凶丰歉,这无疑反映出古时人们对于九霄云天的敬畏。象形而生,云纹历经演化,有云雷纹、卷云纹、朵状云纹、如意云纹、团云纹等多种样式,一方面具有吉祥寓意,一方面灵动飘逸,具有韵律美感,再者,赋予人登临仙境的腾云之想,因此,在姑苏园林中亦并不鲜见。
艺圃乳鱼桥卷云纹浮雕
秦淮桑花窗,是江南园林中最富于变化的韵脚,风格古朴秀致,纹样万千。耦园花窗总体较为繁复,其中的云纹多与天体组合呈现,经典的拟日纹花窗外围环绕如意云纹。此外,耦园有祥云纹花窗、云雷纹花窗。拙政园云纹花窗更为简练,线条卷曲流逸,如风流云动。夜来透过云纹花窗,双目与月相映,如透云窥月。
耦园拟日纹花窗
秦淮桑
拙政园云纹花窗
喜玛拉雅北坡的鱼云岩寺塔外层木构已毁去,砖石结构径直袒露,巍然矗立于虎丘。今人过云岩寺塔少有留意,塔内外有图样、设色皆出众的浮塑彩绘壁画。塔内壁龛及藻井壁画色泽依旧鲜亮。云岩寺塔壁画主要为牡丹、湖石、如意云纹,典雅脱俗。外层壁画则受风雨侵袭,注目勉强可辨,如意云纹连绵环塔身一周,颜色虽已黯淡,却有深掩于历史尘烟的隐秘之感。
虎丘塔牡丹浮雕
秦淮桑虎丘塔如意云纹秦淮桑
塔内彩绘
半缘君Yuan近云岩寺塔,有“远引若至”月洞门,洞门下线脚原为浮雕卷草纹,后经修葺,今为云雷纹。“远引若至”,出自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之《超诣》品(节选):“匪神之灵,匪几之微。如将白云,清风与归。远引若至,临之已非。”高处风疾,至此果有爽借清风,谐白云与归之感。留园又一村月洞门同为云雷纹线脚,粒园有如意云纹形洞门。
虎丘远引若至月洞门
秦淮桑
留园又一村月洞门
秦淮桑苏州园林中砖细门楼上多有精细刻饰,自屋脊至下枋均可以图案装饰。耦园平泉小隐门楼上兜肚处分别为牡丹凤凰与牡丹孔雀,画面中均有祥云纹饰;诗酒联欢门楼字碑镶边为绵密的祥云纹,中枋则以云雷纹环绕。网师园藻耀高翔门楼下枋处则有云纹、团寿纹与蝙蝠的组合。林泉之中,云纹处处。
耦园平泉小隐门楼
秦淮桑
耦园诗酒联欢门楼
秦淮桑姑苏园林主人,大多沉疴难愈——患的是泉石膏肓、烟霞痼疾。他们大多对九重云天心有恋慕,是故,借以明志的楹联匾额中常有云迹,或如“香雪云蔚”,或如“云外筑婆娑”。
拙政园雪香云蔚亭
橘涂初四
留园白云怡意
姑苏恋旅人更显著的,是园中赏石。石为至坚者,遂有“岁月失语,惟石能言”之论;而云为至柔者,风卷云舒,顷刻之间。然而古人认为气触石而生云,石为云根,名石玲珑缱绻,观之既久,的确生出观云之感。瘦皱漏透的纹路、富于变化的形态,与飞云竟无限趋近。色泽素淡者,是白云;色泽深厚者,则如墨云。或许因此,江南园林中声名最盛的那几峰,皆以“云”冠名。绕不过的,是留园冠云峰。冠云峰瘦矍,可以“云骨”论之,气度惊人,如翔如舞,又如静立,堪称石中君子,左右有岫云峰与瑞云峰拱卫。原织造署(今为苏州十中校址)瑞云峰形如半月,褶皱相叠,涡洞相套,肖似画中云气,变幻莫测。
留园冠云峰
姑苏恋旅人
苏州十中瑞云峰
喜玛拉雅北坡的鱼石中类云者,还有云石。赏石如云,在于象形,在于动势,而云石,则直观地仿借了云的画意。云石天然而生,多被用以制作家具,如案屏屏芯。大理石也常有烟云痕迹,园林厅堂中常放置案屏,亦常悬设挂屏,亦常以大理石制作床榻座椅,屏芯多似仙山烟云,缥缈萦回,坐卧此间,何尝不是另一种“烟云供养”呢?五峰仙馆即有云南点苍山巨幅大理石屏,屏面状如云山苍苍,烟岚迂回,由造化绘就,为留园一宝。狮子林燕誉堂、拙政园卅六鸳鸯馆、沧浪亭明道堂等等,均设有大理石屏装饰,云痕漫及之处,无法历数。
怡园白石精舍挂屏
姑苏恋旅人
留园五峰仙馆大理石屏
橘涂初四
姑苏园林中多云迹,自有网罗四时佳景之意,亦沿袭着纳瑞趋吉的风俗,但不可忽视的,更是园林主人与烟云为伍、欲作神仙中人的云水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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